第十八章

　　杏花的小女儿病情一天天加重，华子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因为做骨髓移植，需要找到合格的骨髓，杏花让医院给自己和儿子都做了血型配对，发现配型都没有成功。医生说唯一的希望只有找到女儿的亲生父亲做骨髓移植配型，成功的可能性应该很大，而在中华骨髓库寻找简直如大海捞针，百万分之一的比例可是不易找的。这时的杏花不仅找不到华子，由于给女儿做了几次化疗，早债台高筑。为了给女儿看病，杏花已经好久没法做粉浆面条生意，所以根本也没有收入，同儿子一天天过着有上顿没有下顿日子，每天还得在医院和借钱的道路上奔波着。由于营养不良，人变得刮瘦刮瘦，脸颊颧骨高高突了出来，睡眠质量更是欠佳，眼睛周围变得铁青。女房东看到杏花窘迫的困境，不只是陪着掉了两滴泪，而且发了菩萨心肠，也没有去讨房租。卖蜂窝煤球的张老头更是热心的拿出全部积蓄交给杏花，让杏花为女儿看病。张老头已有两年不再去贩卖煤球，每天背着一条烂塑料编织袋沿街去捡废品。岁月杀猪刀，刀刀催人老，时间的无情在张老头的身上反映得尤其明显，张老头脸上的皱纹更加深深密布，完全成了老态龙钟的模样，而且身体况状也不如以前，老是腰酸背疼，由于长年用架子车拉煤球，患上了严重的椎间盘突出，后来又添了痛风湿病，病痛的折磨，张老头已无法再做贩卖蜂窝煤球生意，为了生计，只好去做捡破烂营生。从早上忙到晚上，捡了一大袋塑料纸壳，送到废品收购站也可卖到二十多元。二十多元虽然不多，也能让张老头生活维持下去。张老头自己无儿无女，却非常喜欢小孩，以前把心思完全放到芳芳女儿小豆豆身上，后来院里又来了华子的一双儿女，张老头更是喜欢的不得了，只要手里有钱，总是给这三个小孩买零食吃。眼下看到杏花的女儿生了病，着急的不得了，恨不得替杏花女儿生病，只要见到我们院里住的人，经常喃喃说:“我都是快入土的人，老天爷啊!你咋不让我这个老头子替小孩生病!”
　　在我们院内，卖猪头肉两口也不吝啬，看到杏花女儿生病，给了杏花一千多元。由于杏花忙着照顾生病的女儿，没有时间在院内煮大锅粉浆面条，只有这两口在院内忙碌了，我们院内每天都能闻到香气四溢的肉味。大家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两口会在肉里加了亚硝酸盐，而添加亚硝酸盐后来经过媒体披露，大家才知道加了亚硝酸盐的功效可让熟肉软嫩鲜香，可是人食用后有害无益，甚至会出现食物中毒。后来十多年后，我经人迫害进了局子，在拘留所里无缘无故的被关押了一个多月。有一天我们几十号嫌疑犯正在忙碌着组装彩灯时，拘留所的大门忽然被管教人员打开，这时我看到管教把一个女嫌疑犯领了过来，我认出来了，竟然是卖猪头肉的女人。我一阵愕然问:“你咋也进来了?”女人哭丧着脸说:“不是我一人进来的，俺家那口子也被逮了起来，被关押到男看守所了!”我当时更奇奇怪怪了，又问:“你们两口本本份份做生意，不偷不抢咋会一起进了局子?”女人快要被问哭了，说:“是甲醛，甲醛啊!我们在熟肉里添加了甲醛，人吃了会致癌!”。那时两口已经在郑州买了房子，后来卖猪头肉两口在拘留所都被关押了整整一年，还被罚得倾家荡产，因为无法还上贷款，出来之后已变成穷光蛋了。按揭贷款买来的房子，已被银行冻歇并用来拍卖，房子易了主人。
　　在杏花女儿生病时，由于荣荣也出事了，看着荣荣在一天天消沉下去，我的世界也是一片黑暗。当时我们找不到来时归路，更不知该何去何从，荣荣变得一天比一天抑郁，尽管外伤已经全部愈合，而心灵的创伤如同一个无法治愈的顽疾，伤口在反反复复发炎，再发炎，甚至流血流脓。荣荣经常哭着对我说:“月儿姐，我活着简直多余，真的不如死了，而且我真的不想活了”，我把荣荣紧紧抱在怀里，非常心疼的说:“净说傻话，你如果死了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?你难道不知道我不能没有你吗?我真的爱你，如果没有了你，我也不如死了”，说这话时，我把荣荣抱得更紧，好担心一个不小心，荣荣真的会离我而开。当时荣荣已经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，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才能为荣荣疗伤。虽然我也不够什么坚强，可是我必需得给荣荣一个坚强的臂膀，得始终为她遮风挡雨。实际上当时我的想法真的错了，实事上多少年以来，不是我帮助了荣荣，而是荣荣拯救了我。十年之后我出事被关押在局子，荣荣在外面心力交瘁的为我四处奔波，为了求人不知流了多少泪水，本来早改弦易辙金盆洗手不做三陪了，可是荣荣为了能把我救出来而不惜委身别人。这分明不是在做皮肉交易，而是在拿着生命的尊严，为我下天大赌注。多年之后我也终于明白，我同荣荣今生能遇到一起，是上帝大发慈悲，派人把荣荣送到我身边，不仅是用来帮助我，还特意用来普度我的。
　　当时我同荣荣都没有出去工作，我们像一对不离不弃的夫妻，时时刻刻守候在一起。所以没有了任何经济来源，看到仅存的钱也花得所剩无几，我必须得考虑着得出去找工作了。
　　两千年之后的直销业和保险业在中国市场正做得如火如荼。传销业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入驻郑州后，似乎一夜之间就席卷了郑州，大家在炮制着一个又一个一夜暴富的神话。后来泡沫被吹得过大了，上级政府对传销业做了整顿，勒令好多家传销公司关门歇业。但是有几家传销公司由于枝大根深，政府执能部门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所以成了漏网之鱼，遥身一变转为直销，人家的生意照样做得红红火火。在芳芳小小的缝衣店，不只是有登门需要修改衣服的客户，还有厚颜无耻的传销工作人员。这些传销人员对芳芳死缠硬磨，一天天持之以恒的拉芳芳去直销公司听课。说实话，传销公司的洗脑战术非常厉害，你明明花了不少冤枉钱，同时骗亲戚骗朋友的，还在一天天做不着实际的发财美梦。正是因为这种现象，中国的传销业一直成执法部门取缔的对象，而传销公司被打击后往住改头换面，用别的办法继续行骗。还有的用高息存储吸引大家，在这些骗子之中，当然也有一些政府败类参与其中，这些骗子在掠到大量钱财后，往往携带巨款去外国跑路，被骗的百姓别说发财致富了，本金也难以追回，一切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，只好打掉门牙往肚里吞，只有自认倒霉了。
　　在郑州做直销的公司，先是由卖各类化妆品以及洗化用具，再后来发展到药业、酒类，虚拟货币，甚至什么都不用卖，仅靠拉人头发展下线用来造梦。这些骗人的行当，在郑州直至涉及到餐饮行业，骗人的传销公司，简直多如牛毛，让大家防不胜防。后来一个传销公司高管对我道出实情，说:“没有质优价美的产品，所有的产品，只是高层传销人用来非法牟利的道具，明明不值二三十元，如果走上传销的渠道，立刻身价上百倍爆增，可以卖到成千上万元了”，这名高管诚实，真的没有骗我，而且他也根本骗不到我。因为我不贪心，在工作业又不肯上进，成了一个最易知足常乐的人。
　　当然，我对直销业有着天然的排斥精神，我也不会相信天上真的会掉馅饼。我看到芳芳受人洗脑蛊惑，在一家直销公司办了会员，还花五千元买了各种产品。本来正当的生意也不愿意做了，跟人跑了七八个月传销，天天给人磨着嘴皮子卖产品，屌钱没赚到一分，还赔了个干干净净，甚至都没有钱抚养小豆豆了。那时小豆豆幼儿园就要毕业，已到了入学年龄。上学是需要花钱的，芳芳多年来的努力化为泡影，变成一场美梦，美梦醒来之后，只好回来重操旧业做缝制衣服生意，还增加了替人洗衣服业务。同时买了四台洗衣机，放到店里经常给人洗衣服，洗一缸衣服可以收到三元钱。实际上给人洗衣也不错，经常有人带着大包小包需要洗的衣服送到店里。芳芳的四台洗衣机同时工作着，等把衣服洗好，把衣服拿出打成包，再由客户自己取回晾晒，一天也可以赚到一百多元毛利。我不想做直销，可是又无法找到合适的工作。当时我已经成了三十多岁的老姑娘，除了喜好文学，别的又一无所长。没有办法，我只好一边找了一个不太称心的工作做着，一边找一家电脑技术学校学习平面广告设计制作，我白天没有时间上课，只好选择到晚上去学校听课。
　　一天晚上下了课，我骑着自行车往回赶，在回出租屋之前，我先是去芳芳缝衣店。当时芳芳的洗衣机仍然在哼哼哼转着，这响声同都市村庄街上传来的噪声融为一体，没有一点违合感。芳芳看到我来了，先是递给我一个夹了熟肉馅的烧饼，问我:“没吃饭吧?一定饿坏了吧?”我接过送到嘴里，大口吃着，由于嘴里填了食物，说话也变得不伶牙俐齿了，我支支唔唔回答:”对，是饿……饿坏了!”等我吃过饭，在芳芳屋里又静坐了一会，打算要回出租屋休息时，芳芳对我说:“月儿，又有人给我提媒了，我希望你给我把把关，你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，看人应该是很准的，听介绍人说对方是一个国家公职人员，官位还不小。更重要人家不嫌弃我有一个私生女，愿意见见我，你能陪我一起去吗?”听到芳芳这么说，我说:“你说时间吧，我带荣荣一起去陪你啊。”